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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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她母親去世那晚，她哭得肝腸寸斷，他卻告訴她，不必哭得那麽傷心，因為每個人有一天都會離開，就算哭幹了眼淚也挽下回</p>
當時，她以為他在嘲弄她，與他激烈地大吵一架，現在想想，其實那是他笨拙的安慰</p>
或許他從來不曉得該如何安慰一個人，所以只能分享自己的經驗，因為他習慣了每個人的離開——他的歷任保母，他的親生母親——或許他也曾哭過，最終卻發現所有的悲愴只是徒勞</p>
他說，他的母親離開臺灣時，他沒有哭，也許他真的沒掉淚吧？但不曾哭泣不代表他不心痛，而沒有眼淚的心痛，更令人心碎</p>
簡藝安閉上眸，悠悠地想像，一個十三、四歲的男孩，在海的這一端，顫抖著握著話筒，期盼能聽到來自海的另一端，母親的聲音</p>
但傳來的只有嘟嘟的聲響</p>
嘟——嘟——清冷單調的鈴音，持續地呼號，得不到任何回應</p>
沒有人接起電話，沒有人願意聽他傾訴思念</p>
心口緊緊揪扯，她顫著氣息，眼眸與喉腔同時感到極度的酸楚為何她當時竟會駑鈍到聽不出來他真正的心聲呢？為何她會以為那是惡意的嘲諷？他撥出了求救的鈴響，她的回應卻是無情的嘟嘟聲……</p>
“你都聽見了？”</p>
版別保母後，柯牧宇離開病房，靜悄悄地掩上門，身軀站定嬌妻面前</p>
簡藝安揚起眼簾，迷蒙地望他他似乎有些困窘，有些狼狽，卻又刻意板著臉，端出倨傲的神情</p>
“為什麽你媽媽會那樣對你呢？”她啞聲低語，不明白一個母親何以要那般冷待自己的兒子</p>
“誰知道？”他狀若滿不在乎地聳聳肩“可能是因為她跟我爸是商業聯姻，本來就沒有任何感情，我爸婚後又不斷外遇，所以她對我這個兒子也沒辦法付出真心的關懷吧？說不定她一看見我，就想起我爸”深邃的墨潭，隱隱漫湧迷霧</p>
於是她知道，他不是不在乎，只是假裝</p>
“走吧！”他忽地不敢看她，逕自邁開步伐，在前方領路</p>
她走在他身後，凝睇他挺拔孤高的身影，他為人傲慢，我行我素，又總是愛使壞心眼，逗她戲弄她</p>
他很幼稚，可不知怎地，她卻覺得這樣的他好可愛，當他淘氣地笑著的時候，全世界的陽光都仿佛集中在他身上，燦爛輝煌，教她不禁目眩神迷</p>
雖然她一再告誡自己，不可以，絕對不可以為他心動，但她，怕是早就無法阻止真、心沈淪……</p>
“牧宇”她忽地揚聲喚</p>
“什麽事？”他定住步履</p>
“你下午有什麽重要的事嗎？”</p>
“怎麽？”他訝異地回首</p>
“我們蹺班吧！”她淺淺地彎唇，笑意染上星眸，嬌甜可人“去海邊”</p>
＊＊＊獨家制作＊＊＊bbs.＊＊＊</p>
春光明媚，風和日麗</p>
柯牧宇駕著車，身旁有嬌妻相伴，在馬路上奔馳，迎向遠方蔚藍無邊的晴空</p>
而簡藝安坐在他身畔，輕聲哼著歌，悠哉地看窗外飛馳而過的景色</p>
“你真的可以蹺班嗎？”他笑望她快樂的模樣“你不是說你們公司最近很忙？”</p>
“是挺忙的”她點點頭，明眸凝向他，點亮一絲狡賠“不過你不是也說過嗎？我除了該對老板講義氣，更應該對我老公講情分”</p>
“所以你強迫我取消下午的會議，就是為了跟我講情分？”他似嘲非嘲</p>
“是你自己說是個無聊會議，隨時可以取消的”她委屈似地扁嘴“不然我們現在開回去好了”</p>
“都溜出來了，再掉頭回去也只是白白浪費時間而已”柯牧宇戲謔地扯唇，分出一只手拍拍老婆的肩“乖，既然答應把你牽出來散步，我一定會讓你玩得很開心的”</p>
“什麽牽出來散步？”她嬌嗔“你還真把我當成一只小狽啊？”</p>
“那你快叫『汪汪』啊！”</p>
她鼓起雙頰</p>
“怎麽不叫？叫兩聲來聽聽，主人才會對你『秀秀』”</p>
“誰要你『秀秀』啊？”真是超級沒營養的對話！</p>
“乖，別生氣了喔”他不懷好意地逗她，伸出一根手指，作勢要握她的“小爪”“來，握握手”</p>
太可惡了！</p>
她懊惱，猛然拙住他那根調皮的手指，送進嘴裏，貝齒用力一咬</p>
“天哪～～”他假意哀號“有沒有狂犬病？我看我得先去打針破傷風”</p>
破傷風個頭！她橫他一眼，繼續啃咬，但終究不舍咬痛他，慢慢放輕了力道</p>
這不像在咬，簡直是在舌忝了</p>
柯牧宇驀地威到搔癢，從手指癢到心頭，一股甜蜜的在體內奔騰，他頓時有些坐立不安，倉促地抽回手</p>
“痛了吧？”她哼哼兩聲，滿意地瞟他一眼，以為他受到教訓了</p>
她不會以為這樣就能咬痛人吧？</p>
“是，我痛了，饒了我吧，老婆”他好笑地配合裝出懺悔樣，滿足她女性的虛榮</p>
“既然你認錯了，我就勉強原諒你吧！”她還端女王架子呢</p>
柯牧宇更覺好笑了，瞥望她的目光不知不覺融著幾分寵愛</p>
“你知道嗎？藝安，當初我爸安排我跟你相親，我本來有點火大”</p>
“火大？”她眨眨眼，立時恍然“是因為我媽嗎？”</p>
“嗯”他點頭“因為我沒想到他一直記掛著初戀情人，居然還想撮合我跟她的女兒在一起”</p>
“你覺得他很對不起你媽媽”她了解地接口</p>
他淡淡撇唇，既不承認也不否認，半晌，又朝她投來調侃一瞥“一開始我根本無心跟你相親，只想看看你是何方神聖，長什麽樣子而已”</p>
“很抱歉我的容貌讓你失望了”她譏諧地回話，很清楚自己不是什麽美若天仙的絕代佳人，而且她還深深記得他曾批評過她呆板無趣</p>
“倒也不是失望”他看透她不愉的思緒，呵呵朗笑“只是沒我想像的那麽漂亮而已，我以為能讓我爸牽掛半輩子的女人，應該長得很出色，她女兒一定也很美”</p>
“真是抱歉喔，我一點也不美”愈聽愈不爽</p>
“的確不怎麽樣”他不客氣地落井下石</p>
她一窒，掐握掌心，極力克制張牙舞爪的沖動“那你後來為什麽跟我談契約婚姻？”</p>
他但笑不語</p>
而她忽然驚覺自己問了個蠢問題，他之所以找她談條件，當然是為了藉此教訓他的前女友，剛好她最方便利用</p>
她氣惱地逸出一聲冷嗤</p>
他似乎聽見了，轉過頭來看她，星眸灼灼有神</p>
“看什麽？”她不悅</p>
他微微抿唇，星眸黝亮，似有千言萬語想說，卻遲遲無法吐落</p>
“我只是想問你，等會兒去海邊到底要做什麽？你該不會真的要陪我沖浪吧？”</p>
“沖浪我是不會，不過你不是說過嗎？”她邪惡地瞇起眼“很想看我飆車的樣子”</p>
他劍眉一挑“所以？”</p>
＊＊＊獨家制作＊＊＊bbs.＊＊＊</p>
所以兩人來到三芝淺水灣，她租了輛水上摩托車，強迫他一起穿上救生衣</p>
“這就是你所謂的飆車？”他垂落視線，望向身上愚蠢的救生衣，自覺平日的英氣無端遭受剝奪</p>
“因為我答應過我爸媽以後不再飆車，可我是說不在陸地上飆，可沒說不能在水上飆”她笑咪咪的，瞳神刁鉆精靈</p>
柯牧宇看著，不禁笑了，伸手揉揉她的頭“你不怕我跟你爸告狀？”</p>
“你敢！”她板起臉威脅</p>
“OK，我答應保密”他很識相地保證，頓了頓“不過你怎麽只租一輛車？”</p>
“因為我要載你啊”她理所當然</p>
“你？載我？”他懷疑載得動嗎？一個大男人可不輕呢</p>
“別瞧不起我”她高傲地揚起下頷“以前我也常載男生一起飆車”</p>
“是嗎？”現在輪到他不爽了，想到有某些乳臭未幹的小子竟然曾經有幸摟過他老婆的細腰，胸口醋意翻騰</p>
簡藝安率先以一種帥氣的姿態躍上水上摩托車，然後回頭喚他“上車吧！”</p>
他樂於從命，不但乖乖跳上後座，而且馬上用兩條鐵臂緊緊箍住她腰身</p>
“你幹麽抱這麽緊啊？”她有些不舒服“不會是害怕吧？”</p>
他不是怕，是嫉妒，好想藉此用力揉去其他男孩曾留在她身上的溫度與觸感</p>
“不要抱那麽緊啦！”她輕斥“很難受耶”</p>
“我就是要抱這麽緊”他耍賴，上半身整個趴在她背上，宛如八爪章魚，緊黏著不放</p>
簡藝安又好氣又害羞，拿他沒轍，只好由他去了</p>
“出發嘍！”她吹響一聲清亮的口哨，雙手催動油門，摩托車緩緩加速，如一尾海豚，輕靈地乘風破浪</p>
初始，她仿佛仍在熟悉駕駛的韻律，顯得小心翼翼</p>
“這就是你所謂的飆車啊？”他不屑“也太慢了吧？”</p>
“你別急，還沒開始呢”她停頓片刻“好，沖嘍！”</p>
語落，她不給他任何反應的餘裕，油門猛然一催，速度直線飆升，點點浪花迎面襲來，如落石，狠狠擊痛兩人在衣物之外的肌膚</p>
速度太快，水浪太強，柯牧宇幾乎無法順利睜開眼，看清自己身在何處</p>
而照理說與他處在同樣窘境的簡藝安，卻好似絲毫不以為苦，自在地左右擺動車頭，在海上囂張地蛇行</p>
“好玩嗎？”她提高嗓音，在狂風驟浪中調笑地問他</p>
他當然不能認輸“好玩！”</p>
“你說什麽？我沒聽清楚”</p>
“我說——”他吼“你還能不能再騎快一點？”</p>
耙挑釁她？</p>
她微妙地勾唇既然他開口，她更不客氣，狂野地沖，展現她絕佳的飆車技巧</p>
好厲害！饒是柯牧宇本身也酷愛飆車，也不禁佩服她過人的技術與膽識，她說自己是飆車高手，果然不假</p>
沒想到他的妻子，竟是如此獨一無二的女人</p>
“藝安！”他揚聲喊“你知道我剛剛在車上想跟你說什麽嗎？”</p>
“說什麽？”</p>
“其實你……長得還不賴”他低語，有點窘</p>
“什麽？我聽不清楚”</p>
“簡藝安，你、很、漂、亮！”他迎風咆吼</p>
“什麽嘛，小氣鬼”她嬌嗔，明明聽到了，偏偏還要他再說一次“說大聲一點啦！”</p>
說就說！</p>
他豁出去了，敞開嗓門與心胸，沖海天高喊“我柯牧宇的老婆，世界第一美——”</p>
這才像話</p>
簡藝安甜蜜地微笑，風浪迷了她的眼，而他孩子氣的吶喊，迷了她的心“不是美，是帥”她糾正</p>
“什麽？”他一時不解</p>
“我飆車的技術，難道不帥嗎？”說著，她瀟灑地一仰車頭，飛越一道浪峰“我簡藝安，是天下第一帥——”</p>
“真不要臉”他笑了</p>
“你說什麽？不想活了嗎？看我的！”她一次次地飛越浪峰，挑戰他心臟的耐力，藉此懲罰他</p>
兩人在浪上翻騰了將近一個小時，都累了，簡藝安騎回沙灘，跳下車，摩托車失去掌控，頹然倒地，她也躺落沙灘</p>
“怎樣？累了吧？”柯牧宇揶揄</p>
“就不信你不累！”她送他一記白眼</p>
他微笑，跟著躺下，卻是厚臉皮地將自己的頭枕在她柔軟的大腿上</p>
“你幹麽？走開啦！”她氣得踢腳“人家剛才騎車騎得全身酸痛耶”</p>
“那換過來”他換個姿勢，捧起她螓首，安落在自己腿上“這樣舒服一點了吧？”</p>
這還差不多！</p>
她滿足地掩眸，與他一起躺在斜陽下，霞霭迷離，映在她臉上，染出漂亮的顏色</p>
他拿手肘撐起頭，留戀地欣賞</p>
“藝安”過了好片刻，他怱地輕喚</p>
“嗯？”她沒睜開眼</p>
“其實我之所以常常對那些保母惡作劇，趕她們走，還有一個原因”他吐露心聲</p>
她震了震，羽睫仍伏斂，輕顫著“什麽原因？”</p>
他仰望五彩斑斕的暮空，許久，才沙啞地低語：“因為我知道她們都留不久，遲早都會離開的，我不想讓自己依賴一個會離開的人”</p>
他不想讓自己依賴一個會離開的人</p>
她震撼地聽著，心弦酸楚地揪緊</p>
“你會……永遠當我的玫瑰吧？”他問得含蓄</p>
她卻聽明白了他綿綿密密藏在話裏的，那不可言說的渴望——</p>
如果你真的要留下來，就答應我，永遠不要離開</p>
“嗯”她輕輕頷首，知道自己這一許諾，等於走上了下歸路</p>
從此，不管他對她是真心或游戲，與他的對決是誰贏誰輸，她都已經無路可退了</p>
因為她的心，已交在他手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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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柯牧宇的老婆，世界第一美！</p>
至今，回想起當時不顧一切的吶喊，柯牧宇仍不敢相信，俊頰甚至微微窘熱</p>
他無法解釋自己當時的瘋狂，像是失去理智，又似是興致太高昂，非得要藉此驚天一喊才能抒發胸海澎湃的情戚</p>
他瘋了，從不曾對任何女人發表過類似的宣言，也從不認為有誰值得他如此拉下顏面，紆尊降貴</p>
瘋了，真的瘋了……</p>
“你不用表現得這麽開心吧？”鋒利如刀的聲嗓，砍向他耳畔，喚回他迷惘的思緒</p>
柯牧宇一凜神，端正臉上表情，停止孩子氣地旋轉辦公椅動作，揚起眸，望向面前的女人</p>
“你什麽時候進來的？”他淡漠地問，強自鎮定</p>
“剛剛我敲了幾次門，你都沒聽見，所以我就自己進來了”宋綺紅緊盯他，眼神譏誚，卻藏不住受傷意味“我辭職是那麽值得歡天喜地的一件事嗎？”</p>
柯牧宇愕然揚眉，視線一落，這才發現辦公桌上躺著一封辭呈</p>
“你終於決定辭職了？”他接起辭呈</p>
“你都說得那麽明了，我能不識相點嗎？”宋綺紅語氣諷刺</p>
“抱歉”他盡量表現得很有誠意“我不會虧待你的，雖然是你主動請辭，公司仍會發給你資遣費，我也會替你寫推薦函”</p>
“不用了！我宋綺紅還不至於需要前老板的推薦函才能找到工作”她高傲地拒絕他的好意</p>
“這倒也是”他淡淡一笑“那就祝福你了”</p>
宋綺紅聞言，驀地狠狠瞪他，似乎恨他太決絕，竟無一絲遺憾或惆悵“我承認，我跟你的游戲是我輸了，柯牧宇，但你以為你自己就贏了嗎？”她咬牙切齒地進話</p>
他凝視她，半晌，清淡地揚嗓“老實說，我沒想過跟你玩什麽游戲”</p>
“什麽？”她震驚</p>
“是你主動來到我身邊當秘書的”他慢條斯理地解釋“對我而言，我跟你之間的關系早在兩年前，你背叛我的那一刻，就結束了”</p>
“我知道你不能原諒我！所以你才跟簡藝安結婚來懲罰我，不是嗎？”</p>
“你錯了，一開始我並沒那麽想，是你自己後來甘願來領受這樣的懲罰”</p>
她駭然凜息“你是……什麽意思？”</p>
他默然不語</p>
但無須他解釋，她其實已經懂了，他是在告訴她當初他並無開始游戲的打算，是她自己開始的，他只是被動陪她玩</p>
“那你到底為什麽要跟她結婚？”她氣急敗壞地這問</p>
柯牧宇眼神一黯“這個你就不必知道了”他簽了她的辭呈“公司會將薪水跟資遣費準時撥入你帳戶”</p>
她接過簽呈，在掌心裏捏成一團“牧宇，在離開以前，有件事我想告訴你”</p>
“你說”他輕輕頷首</p>
她凝睇他，好片刻，明眸點亮狡黠的光芒“你大概不曉得吧？你老婆喜歡夏語默”</p>
他微微一震，眉宇收攏“你說什麽？”</p>
“她從大學時代就暗戀夏語默，是她社團的好朋友告訴我的，可惜夏語默已經有女朋友了，她只好默默等待”她停頓下來，欣賞他森凝的臉色</p>
“你去調查過藝安？”淩銳的眸刀射向她</p>
她冷笑地承接，已有心理準備“你要不要猜她兩年前為什麽會答應跟你結婚？因為夏語默跟女友那時也在談婚期，她是怕自己心碎，才搶先嫁給你”</p>
柯牧宇咬緊牙關，藏在桌下的手悄悄收握成拳</p>
“……後來夏語默跟女友沒結成婚，前陣子還分手了——就在她回到『寰球精密』前不久分的，這樣你應該明白她為什麽要回到夏語默身邊當特助了吧？”宋綺紅似笑非笑地問</p>
柯牧宇自然聽明白了弦外之音她是在暗示他的妻子對夏語默仍有依戀，他低斂眸，不讓她看出自己的動搖</p>
“……她是個不簡單的女人，或許她也是利用你來刺激夏語默，就像你利用她來懲罰我一樣”</p>
尖刻的嗓音，堅持在他耳畔播下懷疑的種子他不動聲色，涼涼地問：“你說完了嗎？”</p>
“什麽？”她楞住，一時反應不過來</p>
“說完了你就可以離開了”他下令</p>
熊熊恨火，在宋綺紅胸口劈啪燃起，她狠瞠著眼，眉目扭曲，將所有的恨意，一字一句地擲向他“你認為我會劈腿，簡藝安就不會嗎？你以為這場游戲，贏家一定是你嗎？她跟我說過她不喜歡你，說我已經出局了，現在是你跟她的游戲，是你跟她對決……是，你們誰贏誰輸，我是管不著，不過牧字，我是站在好朋友的立場勸你，不要又被女人騙了！”</p>
“出去”簡短的兩個字，凝縮著令人膽寒的怒意</p>
宋綺紅驚駭地一顫，最後朝他拋下怨恨的一瞥後，才踩著高跟鞋，怒氣沖沖地離開</p>
柯牧宇瞪視她忘了掩上的門扉，好一會兒，主動起身，右腿俐落地一踢</p>
門應聲關上，砰然巨響，在他胸海掀起驚濤駭浪</p>
他僵硬地轉身，來到落地窗邊，如一尊古代的武士雕像，戰意凜然地瞠視窗外</p>
其實他從前就曾經疑惑過，為何當時妻子會答應自己提出的契約婚姻？當然，她是需要一大筆錢彌補父親虧空的公款，但他後來才曉得，原來她跟莫家的千金是手帕交，既然如此，她為何不向莫傳雅借貸？何必冒險嫁給一個只見過幾次面的陌生男子？</p>
但方才宋綺紅的一番話，卻讓一切都有了脈絡可循</p>
當初她嫁給他，其實是為了逃避，因為她沒勇氣目睹心上人迎娶他人，所以才匆匆與他成婚，試圖埋葬自己一腔可憐的愛戀</p>
兩年後，他與她婚姻到期，夏語默正巧也跟女友分手，她埋藏的愛苗又死灰覆燃，為了討好心上人，她於是假裝失明，竊取“恩宇”的情報奉送給夏語默，當成是討好他的一份大禮</p>
這份禮物夠貴重，夏語默理所當然展臂歡迎她回到自己身邊，而她如願以償，便急著與他離婚，沒想到他這個邪惡的丈夫竟然不肯放手……</p>
筆事劇本，會是這樣寫的嗎？</p>
他是否在無意之間，成了阻撓男女主角愛情的第三者？她因此恨著他嗎？這些日子，她對他展露的溫柔與笑顏，難道都只是虛情假意……</p>
不！不可能！</p>
柯牧宇緊抿唇，用盡最大的力氣，推開腦海陰郁的思潮他相信他的妻子，她不可能是那麽心機深沈的女人</p>
她是他的玫瑰，只屬於他的，獨一無二的玫瑰……</p>
一串尖銳的鈴響倏地刺痛他耳膜，他拾起手機察看，正是他一心掛念的女人打來的，他慌忙按下通話鍵</p>
“藝安，你在哪兒？”</p>
“牧宇，我們公司臺南廠失火了，我跟學長要趕過去一趟！”她語氣匆匆</p>
學長？為何她總是那樣喚夏語默？如此公私不分！</p>
妒蟲毫不留情地啃咬柯牧宇胸口</p>
“你不準跟他去，馬上給我回家——不，你在你們公司等我，我去接你！”</p>
“你怎麽了？”她不解他為何鬧脾氣“我現在已經在高鐵上了，今天我們可能要通宵開會，看怎麽做危機處理，晚上就不回臺北了”</p>
“你的意思是你要住在臺南？”</p>
“嗯，我們會住飯店”</p>
“夏語默也會？”他嘶聲確認</p>
“當然會啊！”她仿佛覺得他問得好笑“他是總經理啊”</p>
這麽說，今夜她會跟她暗戀的學長留宿外地了，他們會共住一間房嗎？她也會像賴在他懷裏一樣，無尾熊似地攬抱著夏語默嗎？</p>
她看夏語默時，究竟是怎樣的眼神？比看著他更縫蜷、更眷戀嗎？</p>
他快崩潰了，妒火熏紅了他的眼，焚燒他所剩不多的理智“你不準去！簡藝安，馬上給我回來！”</p>
“你——”她怔住，似是無法理解他為何如此激動“你別鬧了，牧宇”</p>
“馬上給我回來！”他仍是任性地命令“你們臺南廠失火，你去做什麽？幫忙滅火嗎？”</p>
“當然不是”她無奈地嘆息“可我是總經理特助，總是要幫忙老板聯絡大家，處理一些大小瑣事”</p>
“所以我早就要你別當這什麽見鬼的特助了！我們柯家可是有頭有臉的人家，我老婆有必要為了賺錢到外面拋頭露面嗎？你給我辭職，馬上回來！”</p>
“你——簡直無理取鬧！”她氣惱地斥責“我不理你了，等我回家再說！”</p>
語落，她不由分說地掛電話，留他獨自握著手機，聽斷線的嘟嘟聲</p>
嘟——嘟——</p>
一聲聲規律短促的聲響，猶如一顆顆北極冰晶，撞擊他心房，緩緩凍凝</p>
他怔怔地聽著，背脊竄過一波波冷顫，眼神逐漸失溫</p>
他最討厭這種聲音小時候他常聽這種聲音，找爸爸的時候，找媽媽的時候，他們總是在忙，總是有別的事更重要，總是將他的電話放在最後順位</p>
後來，他父母離婚，母親遠渡重洋，到海的另一岸</p>
偶爾，當他無法自行剪斷那纏綿不絕的思念時，他會顫抖地拿起話筒，撥出呼救的訊號</p>
他其實不想做什麽，只想聽聽母親的聲音而已，就只要冷淡的幾句話，都足以安撫他旁徨的心</p>
可她很少接電話，等到再婚後，更索性不接了，從此與留在臺灣唯一的血緣斷了聯系</p>
原來血緣關系，也不過是如此脆弱的牽絆</p>
他終於真正懂了，這世上每一個人，都會離開</p>
從那之後，他便對自己立誓，永遠、永遠不再撥打，得不到回音的電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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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她以為他在嘲弄她，與他激烈地大吵一架，現在想想，其實那是他笨拙的安慰</p>
或許他從來不曉得該如何安慰一個人，所以只能分享自己的經驗，因為他習慣了每個人的離開——他的歷任保母，他的親生母親——或許他也曾哭過，最終卻發現所有的悲愴只是徒勞</p>
他說，他的母親離開臺灣時，他沒有哭，也許他真的沒掉淚吧？但不曾哭泣不代表他不心痛，而沒有眼淚的心痛，更令人心碎</p>
簡藝安閉上眸，悠悠地想像，一個十三、四歲的男孩，在海的這一端，顫抖著握著話筒，期盼能聽到來自海的另一端，母親的聲音</p>
但傳來的只有嘟嘟的聲響</p>
嘟——嘟——清冷單調的鈴音，持續地呼號，得不到任何回應</p>
沒有人接起電話，沒有人願意聽他傾訴思念</p>
心口緊緊揪扯，她顫著氣息，眼眸與喉腔同時感到極度的酸楚為何她當時竟會駑鈍到聽不出來他真正的心聲呢？為何她會以為那是惡意的嘲諷？他撥出了求救的鈴響，她的回應卻是無情的嘟嘟聲……</p>
“你都聽見了？”</p>
版別保母後，柯牧宇離開病房，靜悄悄地掩上門，身軀站定嬌妻面前</p>
簡藝安揚起眼簾，迷蒙地望他他似乎有些困窘，有些狼狽，卻又刻意板著臉，端出倨傲的神情</p>
“為什麽你媽媽會那樣對你呢？”她啞聲低語，不明白一個母親何以要那般冷待自己的兒子</p>
“誰知道？”他狀若滿不在乎地聳聳肩“可能是因為她跟我爸是商業聯姻，本來就沒有任何感情，我爸婚後又不斷外遇，所以她對我這個兒子也沒辦法付出真心的關懷吧？說不定她一看見我，就想起我爸”深邃的墨潭，隱隱漫湧迷霧</p>
於是她知道，他不是不在乎，只是假裝</p>
“走吧！”他忽地不敢看她，逕自邁開步伐，在前方領路</p>
她走在他身後，凝睇他挺拔孤高的身影，他為人傲慢，我行我素，又總是愛使壞心眼，逗她戲弄她</p>
他很幼稚，可不知怎地，她卻覺得這樣的他好可愛，當他淘氣地笑著的時候，全世界的陽光都仿佛集中在他身上，燦爛輝煌，教她不禁目眩神迷</p>
雖然她一再告誡自己，不可以，絕對不可以為他心動，但她，怕是早就無法阻止真、心沈淪……</p>
“牧宇”她忽地揚聲喚</p>
“什麽事？”他定住步履</p>
“你下午有什麽重要的事嗎？”</p>
“怎麽？”他訝異地回首</p>
“我們蹺班吧！”她淺淺地彎唇，笑意染上星眸，嬌甜可人“去海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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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光明媚，風和日麗</p>
柯牧宇駕著車，身旁有嬌妻相伴，在馬路上奔馳，迎向遠方蔚藍無邊的晴空</p>
而簡藝安坐在他身畔，輕聲哼著歌，悠哉地看窗外飛馳而過的景色</p>
“你真的可以蹺班嗎？”他笑望她快樂的模樣“你不是說你們公司最近很忙？”</p>
“是挺忙的”她點點頭，明眸凝向他，點亮一絲狡賠“不過你不是也說過嗎？我除了該對老板講義氣，更應該對我老公講情分”</p>
“所以你強迫我取消下午的會議，就是為了跟我講情分？”他似嘲非嘲</p>
“是你自己說是個無聊會議，隨時可以取消的”她委屈似地扁嘴“不然我們現在開回去好了”</p>
“都溜出來了，再掉頭回去也只是白白浪費時間而已”柯牧宇戲謔地扯唇，分出一只手拍拍老婆的肩“乖，既然答應把你牽出來散步，我一定會讓你玩得很開心的”</p>
“什麽牽出來散步？”她嬌嗔“你還真把我當成一只小狽啊？”</p>
“那你快叫『汪汪』啊！”</p>
她鼓起雙頰</p>
“怎麽不叫？叫兩聲來聽聽，主人才會對你『秀秀』”</p>
“誰要你『秀秀』啊？”真是超級沒營養的對話！</p>
“乖，別生氣了喔”他不懷好意地逗她，伸出一根手指，作勢要握她的“小爪”“來，握握手”</p>
太可惡了！</p>
她懊惱，猛然拙住他那根調皮的手指，送進嘴裏，貝齒用力一咬</p>
“天哪～～”他假意哀號“有沒有狂犬病？我看我得先去打針破傷風”</p>
破傷風個頭！她橫他一眼，繼續啃咬，但終究不舍咬痛他，慢慢放輕了力道</p>
這不像在咬，簡直是在舌忝了</p>
柯牧宇驀地威到搔癢，從手指癢到心頭，一股甜蜜的在體內奔騰，他頓時有些坐立不安，倉促地抽回手</p>
“痛了吧？”她哼哼兩聲，滿意地瞟他一眼，以為他受到教訓了</p>
她不會以為這樣就能咬痛人吧？</p>
“是，我痛了，饒了我吧，老婆”他好笑地配合裝出懺悔樣，滿足她女性的虛榮</p>
“既然你認錯了，我就勉強原諒你吧！”她還端女王架子呢</p>
柯牧宇更覺好笑了，瞥望她的目光不知不覺融著幾分寵愛</p>
“你知道嗎？藝安，當初我爸安排我跟你相親，我本來有點火大”</p>
“火大？”她眨眨眼，立時恍然“是因為我媽嗎？”</p>
“嗯”他點頭“因為我沒想到他一直記掛著初戀情人，居然還想撮合我跟她的女兒在一起”</p>
“你覺得他很對不起你媽媽”她了解地接口</p>
他淡淡撇唇，既不承認也不否認，半晌，又朝她投來調侃一瞥“一開始我根本無心跟你相親，只想看看你是何方神聖，長什麽樣子而已”</p>
“很抱歉我的容貌讓你失望了”她譏諧地回話，很清楚自己不是什麽美若天仙的絕代佳人，而且她還深深記得他曾批評過她呆板無趣</p>
“倒也不是失望”他看透她不愉的思緒，呵呵朗笑“只是沒我想像的那麽漂亮而已，我以為能讓我爸牽掛半輩子的女人，應該長得很出色，她女兒一定也很美”</p>
“真是抱歉喔，我一點也不美”愈聽愈不爽</p>
“的確不怎麽樣”他不客氣地落井下石</p>
她一窒，掐握掌心，極力克制張牙舞爪的沖動“那你後來為什麽跟我談契約婚姻？”</p>
他但笑不語</p>
而她忽然驚覺自己問了個蠢問題，他之所以找她談條件，當然是為了藉此教訓他的前女友，剛好她最方便利用</p>
她氣惱地逸出一聲冷嗤</p>
他似乎聽見了，轉過頭來看她，星眸灼灼有神</p>
“看什麽？”她不悅</p>
他微微抿唇，星眸黝亮，似有千言萬語想說，卻遲遲無法吐落</p>
“我只是想問你，等會兒去海邊到底要做什麽？你該不會真的要陪我沖浪吧？”</p>
“沖浪我是不會，不過你不是說過嗎？”她邪惡地瞇起眼“很想看我飆車的樣子”</p>
他劍眉一挑“所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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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兩人來到三芝淺水灣，她租了輛水上摩托車，強迫他一起穿上救生衣</p>
“這就是你所謂的飆車？”他垂落視線，望向身上愚蠢的救生衣，自覺平日的英氣無端遭受剝奪</p>
“因為我答應過我爸媽以後不再飆車，可我是說不在陸地上飆，可沒說不能在水上飆”她笑咪咪的，瞳神刁鉆精靈</p>
柯牧宇看著，不禁笑了，伸手揉揉她的頭“你不怕我跟你爸告狀？”</p>
“你敢！”她板起臉威脅</p>
“OK，我答應保密”他很識相地保證，頓了頓“不過你怎麽只租一輛車？”</p>
“因為我要載你啊”她理所當然</p>
“你？載我？”他懷疑載得動嗎？一個大男人可不輕呢</p>
“別瞧不起我”她高傲地揚起下頷“以前我也常載男生一起飆車”</p>
“是嗎？”現在輪到他不爽了，想到有某些乳臭未幹的小子竟然曾經有幸摟過他老婆的細腰，胸口醋意翻騰</p>
簡藝安率先以一種帥氣的姿態躍上水上摩托車，然後回頭喚他“上車吧！”</p>
他樂於從命，不但乖乖跳上後座，而且馬上用兩條鐵臂緊緊箍住她腰身</p>
“你幹麽抱這麽緊啊？”她有些不舒服“不會是害怕吧？”</p>
他不是怕，是嫉妒，好想藉此用力揉去其他男孩曾留在她身上的溫度與觸感</p>
“不要抱那麽緊啦！”她輕斥“很難受耶”</p>
“我就是要抱這麽緊”他耍賴，上半身整個趴在她背上，宛如八爪章魚，緊黏著不放</p>
簡藝安又好氣又害羞，拿他沒轍，只好由他去了</p>
“出發嘍！”她吹響一聲清亮的口哨，雙手催動油門，摩托車緩緩加速，如一尾海豚，輕靈地乘風破浪</p>
初始，她仿佛仍在熟悉駕駛的韻律，顯得小心翼翼</p>
“這就是你所謂的飆車啊？”他不屑“也太慢了吧？”</p>
“你別急，還沒開始呢”她停頓片刻“好，沖嘍！”</p>
語落，她不給他任何反應的餘裕，油門猛然一催，速度直線飆升，點點浪花迎面襲來，如落石，狠狠擊痛兩人在衣物之外的肌膚</p>
速度太快，水浪太強，柯牧宇幾乎無法順利睜開眼，看清自己身在何處</p>
而照理說與他處在同樣窘境的簡藝安，卻好似絲毫不以為苦，自在地左右擺動車頭，在海上囂張地蛇行</p>
“好玩嗎？”她提高嗓音，在狂風驟浪中調笑地問他</p>
他當然不能認輸“好玩！”</p>
“你說什麽？我沒聽清楚”</p>
“我說——”他吼“你還能不能再騎快一點？”</p>
耙挑釁她？</p>
她微妙地勾唇既然他開口，她更不客氣，狂野地沖，展現她絕佳的飆車技巧</p>
好厲害！饒是柯牧宇本身也酷愛飆車，也不禁佩服她過人的技術與膽識，她說自己是飆車高手，果然不假</p>
沒想到他的妻子，竟是如此獨一無二的女人</p>
“藝安！”他揚聲喊“你知道我剛剛在車上想跟你說什麽嗎？”</p>
“說什麽？”</p>
“其實你……長得還不賴”他低語，有點窘</p>
“什麽？我聽不清楚”</p>
“簡藝安，你、很、漂、亮！”他迎風咆吼</p>
“什麽嘛，小氣鬼”她嬌嗔，明明聽到了，偏偏還要他再說一次“說大聲一點啦！”</p>
說就說！</p>
他豁出去了，敞開嗓門與心胸，沖海天高喊“我柯牧宇的老婆，世界第一美——”</p>
這才像話</p>
簡藝安甜蜜地微笑，風浪迷了她的眼，而他孩子氣的吶喊，迷了她的心“不是美，是帥”她糾正</p>
“什麽？”他一時不解</p>
“我飆車的技術，難道不帥嗎？”說著，她瀟灑地一仰車頭，飛越一道浪峰“我簡藝安，是天下第一帥——”</p>
“真不要臉”他笑了</p>
“你說什麽？不想活了嗎？看我的！”她一次次地飛越浪峰，挑戰他心臟的耐力，藉此懲罰他</p>
兩人在浪上翻騰了將近一個小時，都累了，簡藝安騎回沙灘，跳下車，摩托車失去掌控，頹然倒地，她也躺落沙灘</p>
“怎樣？累了吧？”柯牧宇揶揄</p>
“就不信你不累！”她送他一記白眼</p>
他微笑，跟著躺下，卻是厚臉皮地將自己的頭枕在她柔軟的大腿上</p>
“你幹麽？走開啦！”她氣得踢腳“人家剛才騎車騎得全身酸痛耶”</p>
“那換過來”他換個姿勢，捧起她螓首，安落在自己腿上“這樣舒服一點了吧？”</p>
這還差不多！</p>
她滿足地掩眸，與他一起躺在斜陽下，霞霭迷離，映在她臉上，染出漂亮的顏色</p>
他拿手肘撐起頭，留戀地欣賞</p>
“藝安”過了好片刻，他怱地輕喚</p>
“嗯？”她沒睜開眼</p>
“其實我之所以常常對那些保母惡作劇，趕她們走，還有一個原因”他吐露心聲</p>
她震了震，羽睫仍伏斂，輕顫著“什麽原因？”</p>
他仰望五彩斑斕的暮空，許久，才沙啞地低語：“因為我知道她們都留不久，遲早都會離開的，我不想讓自己依賴一個會離開的人”</p>
他不想讓自己依賴一個會離開的人</p>
她震撼地聽著，心弦酸楚地揪緊</p>
“你會……永遠當我的玫瑰吧？”他問得含蓄</p>
她卻聽明白了他綿綿密密藏在話裏的，那不可言說的渴望——</p>
如果你真的要留下來，就答應我，永遠不要離開</p>
“嗯”她輕輕頷首，知道自己這一許諾，等於走上了下歸路</p>
從此，不管他對她是真心或游戲，與他的對決是誰贏誰輸，她都已經無路可退了</p>
因為她的心，已交在他手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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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柯牧宇的老婆，世界第一美！</p>
至今，回想起當時不顧一切的吶喊，柯牧宇仍不敢相信，俊頰甚至微微窘熱</p>
他無法解釋自己當時的瘋狂，像是失去理智，又似是興致太高昂，非得要藉此驚天一喊才能抒發胸海澎湃的情戚</p>
他瘋了，從不曾對任何女人發表過類似的宣言，也從不認為有誰值得他如此拉下顏面，紆尊降貴</p>
瘋了，真的瘋了……</p>
“你不用表現得這麽開心吧？”鋒利如刀的聲嗓，砍向他耳畔，喚回他迷惘的思緒</p>
柯牧宇一凜神，端正臉上表情，停止孩子氣地旋轉辦公椅動作，揚起眸，望向面前的女人</p>
“你什麽時候進來的？”他淡漠地問，強自鎮定</p>
“剛剛我敲了幾次門，你都沒聽見，所以我就自己進來了”宋綺紅緊盯他，眼神譏誚，卻藏不住受傷意味“我辭職是那麽值得歡天喜地的一件事嗎？”</p>
柯牧宇愕然揚眉，視線一落，這才發現辦公桌上躺著一封辭呈</p>
“你終於決定辭職了？”他接起辭呈</p>
“你都說得那麽明了，我能不識相點嗎？”宋綺紅語氣諷刺</p>
“抱歉”他盡量表現得很有誠意“我不會虧待你的，雖然是你主動請辭，公司仍會發給你資遣費，我也會替你寫推薦函”</p>
“不用了！我宋綺紅還不至於需要前老板的推薦函才能找到工作”她高傲地拒絕他的好意</p>
“這倒也是”他淡淡一笑“那就祝福你了”</p>
宋綺紅聞言，驀地狠狠瞪他，似乎恨他太決絕，竟無一絲遺憾或惆悵“我承認，我跟你的游戲是我輸了，柯牧宇，但你以為你自己就贏了嗎？”她咬牙切齒地進話</p>
他凝視她，半晌，清淡地揚嗓“老實說，我沒想過跟你玩什麽游戲”</p>
“什麽？”她震驚</p>
“是你主動來到我身邊當秘書的”他慢條斯理地解釋“對我而言，我跟你之間的關系早在兩年前，你背叛我的那一刻，就結束了”</p>
“我知道你不能原諒我！所以你才跟簡藝安結婚來懲罰我，不是嗎？”</p>
“你錯了，一開始我並沒那麽想，是你自己後來甘願來領受這樣的懲罰”</p>
她駭然凜息“你是……什麽意思？”</p>
他默然不語</p>
但無須他解釋，她其實已經懂了，他是在告訴她當初他並無開始游戲的打算，是她自己開始的，他只是被動陪她玩</p>
“那你到底為什麽要跟她結婚？”她氣急敗壞地這問</p>
柯牧宇眼神一黯“這個你就不必知道了”他簽了她的辭呈“公司會將薪水跟資遣費準時撥入你帳戶”</p>
她接過簽呈，在掌心裏捏成一團“牧宇，在離開以前，有件事我想告訴你”</p>
“你說”他輕輕頷首</p>
她凝睇他，好片刻，明眸點亮狡黠的光芒“你大概不曉得吧？你老婆喜歡夏語默”</p>
他微微一震，眉宇收攏“你說什麽？”</p>
“她從大學時代就暗戀夏語默，是她社團的好朋友告訴我的，可惜夏語默已經有女朋友了，她只好默默等待”她停頓下來，欣賞他森凝的臉色</p>
“你去調查過藝安？”淩銳的眸刀射向她</p>
她冷笑地承接，已有心理準備“你要不要猜她兩年前為什麽會答應跟你結婚？因為夏語默跟女友那時也在談婚期，她是怕自己心碎，才搶先嫁給你”</p>
柯牧宇咬緊牙關，藏在桌下的手悄悄收握成拳</p>
“……後來夏語默跟女友沒結成婚，前陣子還分手了——就在她回到『寰球精密』前不久分的，這樣你應該明白她為什麽要回到夏語默身邊當特助了吧？”宋綺紅似笑非笑地問</p>
柯牧宇自然聽明白了弦外之音她是在暗示他的妻子對夏語默仍有依戀，他低斂眸，不讓她看出自己的動搖</p>
“……她是個不簡單的女人，或許她也是利用你來刺激夏語默，就像你利用她來懲罰我一樣”</p>
尖刻的嗓音，堅持在他耳畔播下懷疑的種子他不動聲色，涼涼地問：“你說完了嗎？”</p>
“什麽？”她楞住，一時反應不過來</p>
“說完了你就可以離開了”他下令</p>
熊熊恨火，在宋綺紅胸口劈啪燃起，她狠瞠著眼，眉目扭曲，將所有的恨意，一字一句地擲向他“你認為我會劈腿，簡藝安就不會嗎？你以為這場游戲，贏家一定是你嗎？她跟我說過她不喜歡你，說我已經出局了，現在是你跟她的游戲，是你跟她對決……是，你們誰贏誰輸，我是管不著，不過牧字，我是站在好朋友的立場勸你，不要又被女人騙了！”</p>
“出去”簡短的兩個字，凝縮著令人膽寒的怒意</p>
宋綺紅驚駭地一顫，最後朝他拋下怨恨的一瞥後，才踩著高跟鞋，怒氣沖沖地離開</p>
柯牧宇瞪視她忘了掩上的門扉，好一會兒，主動起身，右腿俐落地一踢</p>
門應聲關上，砰然巨響，在他胸海掀起驚濤駭浪</p>
他僵硬地轉身，來到落地窗邊，如一尊古代的武士雕像，戰意凜然地瞠視窗外</p>
其實他從前就曾經疑惑過，為何當時妻子會答應自己提出的契約婚姻？當然，她是需要一大筆錢彌補父親虧空的公款，但他後來才曉得，原來她跟莫家的千金是手帕交，既然如此，她為何不向莫傳雅借貸？何必冒險嫁給一個只見過幾次面的陌生男子？</p>
但方才宋綺紅的一番話，卻讓一切都有了脈絡可循</p>
當初她嫁給他，其實是為了逃避，因為她沒勇氣目睹心上人迎娶他人，所以才匆匆與他成婚，試圖埋葬自己一腔可憐的愛戀</p>
兩年後，他與她婚姻到期，夏語默正巧也跟女友分手，她埋藏的愛苗又死灰覆燃，為了討好心上人，她於是假裝失明，竊取“恩宇”的情報奉送給夏語默，當成是討好他的一份大禮</p>
這份禮物夠貴重，夏語默理所當然展臂歡迎她回到自己身邊，而她如願以償，便急著與他離婚，沒想到他這個邪惡的丈夫竟然不肯放手……</p>
筆事劇本，會是這樣寫的嗎？</p>
他是否在無意之間，成了阻撓男女主角愛情的第三者？她因此恨著他嗎？這些日子，她對他展露的溫柔與笑顏，難道都只是虛情假意……</p>
不！不可能！</p>
柯牧宇緊抿唇，用盡最大的力氣，推開腦海陰郁的思潮他相信他的妻子，她不可能是那麽心機深沈的女人</p>
她是他的玫瑰，只屬於他的，獨一無二的玫瑰……</p>
一串尖銳的鈴響倏地刺痛他耳膜，他拾起手機察看，正是他一心掛念的女人打來的，他慌忙按下通話鍵</p>
“藝安，你在哪兒？”</p>
“牧宇，我們公司臺南廠失火了，我跟學長要趕過去一趟！”她語氣匆匆</p>
學長？為何她總是那樣喚夏語默？如此公私不分！</p>
妒蟲毫不留情地啃咬柯牧宇胸口</p>
“你不準跟他去，馬上給我回家——不，你在你們公司等我，我去接你！”</p>
“你怎麽了？”她不解他為何鬧脾氣“我現在已經在高鐵上了，今天我們可能要通宵開會，看怎麽做危機處理，晚上就不回臺北了”</p>
“你的意思是你要住在臺南？”</p>
“嗯，我們會住飯店”</p>
“夏語默也會？”他嘶聲確認</p>
“當然會啊！”她仿佛覺得他問得好笑“他是總經理啊”</p>
這麽說，今夜她會跟她暗戀的學長留宿外地了，他們會共住一間房嗎？她也會像賴在他懷裏一樣，無尾熊似地攬抱著夏語默嗎？</p>
她看夏語默時，究竟是怎樣的眼神？比看著他更縫蜷、更眷戀嗎？</p>
他快崩潰了，妒火熏紅了他的眼，焚燒他所剩不多的理智“你不準去！簡藝安，馬上給我回來！”</p>
“你——”她怔住，似是無法理解他為何如此激動“你別鬧了，牧宇”</p>
“馬上給我回來！”他仍是任性地命令“你們臺南廠失火，你去做什麽？幫忙滅火嗎？”</p>
“當然不是”她無奈地嘆息“可我是總經理特助，總是要幫忙老板聯絡大家，處理一些大小瑣事”</p>
“所以我早就要你別當這什麽見鬼的特助了！我們柯家可是有頭有臉的人家，我老婆有必要為了賺錢到外面拋頭露面嗎？你給我辭職，馬上回來！”</p>
“你——簡直無理取鬧！”她氣惱地斥責“我不理你了，等我回家再說！”</p>
語落，她不由分說地掛電話，留他獨自握著手機，聽斷線的嘟嘟聲</p>
嘟——嘟——</p>
一聲聲規律短促的聲響，猶如一顆顆北極冰晶，撞擊他心房，緩緩凍凝</p>
他怔怔地聽著，背脊竄過一波波冷顫，眼神逐漸失溫</p>
他最討厭這種聲音小時候他常聽這種聲音，找爸爸的時候，找媽媽的時候，他們總是在忙，總是有別的事更重要，總是將他的電話放在最後順位</p>
後來，他父母離婚，母親遠渡重洋，到海的另一岸</p>
偶爾，當他無法自行剪斷那纏綿不絕的思念時，他會顫抖地拿起話筒，撥出呼救的訊號</p>
他其實不想做什麽，只想聽聽母親的聲音而已，就只要冷淡的幾句話，都足以安撫他旁徨的心</p>
可她很少接電話，等到再婚後，更索性不接了，從此與留在臺灣唯一的血緣斷了聯系</p>
原來血緣關系，也不過是如此脆弱的牽絆</p>
他終於真正懂了，這世上每一個人，都會離開</p>
從那之後，他便對自己立誓，永遠、永遠不再撥打，得不到回音的電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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